蒋老师正要用一些别致的词来形容马俊江老师：“他永远背着一个书包……”突然她停止讲述，目光扫到后门说“来了……”
我随之扭头。只见一个人已从教室门外进入，径直快速地走向讲台。他穿一件草黄绿的体恤，牛仔中裤，斜挎一个黑色的书包。中分略长的头发，离额头近处已经有明显的一撮花白。额上发际线处，贴着一副眼镜，两个墨色的镜片犹如金龟子的触角，或者说小蚂蚁的眼睛那样精灵古怪。无疑，这就是马俊江老师。马老师要给我们讲《儿童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：文本细读》，他把书包放到面前的讲桌上，从里面拿出好几本书随意一摆，就开讲了，没有电脑，也没有PPT，书也只是偶尔翻一下，读某段文字做个例证。他用纯正的普通话从中国文学从鲁迅讲起，一个又一个充满哲理的妙句，一段又一段连缀着生活真意的美段，从他的嘴巴里江水般滔滔而出。他充满热爱，充满神往地讲着;他纵横捭阖，美轮美奂地讲着;他神采飞扬，一鼓作气地讲着。他把自己透过文字感受到的生命之美一下子传递到了我们心上……
他说他静夜领着狗狗去林子的小路上走，听到了鸟儿朦胧的呓语，看到了苍穹之上星星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，是那么密集明亮，他带着小狗狗一直走向了弯弯的星空……
他说一个孩子对妈妈说“妈妈，这朵花好美，因为它喜欢我。”只有热爱的时候，你才会觉察得到美，要培养发现人生之美的能力。
他说接触美好温情的东西，你会变成一个温情的人。悠久的时间，沉淀悠久的情感;美好的过去会照亮今天，安慰今天……
这些话一句一句地熨帖着我们的心房，我们静静地只是倾听，倾听……仿佛我们自己都无比得美好，无比得热爱生活热爱生命……
突然间他给我们念了一首奔放的诗：
爱你爱你真爱你，请个画师来画你。把你画到锄头上，一锄一锄想着你;
想你想你真想你，请个画师来画你。把你画到枕头上，每晚睡觉搂着你;
恨你恨你真恨你，请个画师来画你。把你画到锅底上，一火一火烧死你;
恨你恨你真恨你，请个画师来画你。把你画到砧板上，一刀一刀剁死你……
我们早已笑得背过气了，马老师却在我们的笑声里说：“中国人太含蓄，太缺少一份纯真与烂漫!”
他就这样把文学、艺术、教育与生活无痕地融合在了一起。当他的课戛然而止时，我们仍静静地，仿佛等待着他再一次的开讲……
当然，老师的侃侃而谈中并没有脱离鲁迅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。
周作人说百草园并不美，只不过是个菜园子而已，连名字都是鲁迅给起的。因为他热爱，所以一个平凡的园子就充满了无限的快乐。因为他热爱，所以三味书屋里的先生是温和而爱孩子的人。于是马老师就打开《三味书屋》念了起来：
“他有一条戒尺，但是不常用，也有罚跪的规则，但也不常用，普通总不过瞪几眼，大声道：‘读书! ’
“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，真是人声鼎沸。有念‘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’的，有念‘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’的，有念‘上九潜龙勿用的’，有念‘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’的……先生自己也念书。后来，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，静下去了，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：‘铁如意，指挥倜傥，一坐皆惊呢;金叵罗，颠倒淋漓噫，千杯未醉嗬……’
“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，因为读到这里，他总是微笑起来，而且将头仰起，摇着，向后拗过去，拗过去。”
马老师念着这些文字，也摇头晃脑的，把我们完全带入了三味书屋里。他说一个好的语文老师就该是鲁迅的先生那样，对读书有一种陶醉忘我的境地……
老师的这话让我的心里涌起厚厚一层惭愧……
传说马俊江老师没有微信，也不大搭理QQ，他喜好纸书，专情经营的是他的微博，名曰“山林马贼”。于是乘着课间我搜索了一番，“山林马贼”里全是他“盗来的”花花草草，名字、色形、性情、奇闻一应俱全，而且浙师大校园里及其周遭的草本全被他纳入囊中，后成集著《草本纪历》……
马老师讲完课，静悄悄地出教室时，我们也都静悄悄的，仿佛空气里有什么我们热爱着的事物遗憾地流走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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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若羽，出生于大西北，客居江南。教书育人，读书练笔。喜欢散文、诗歌、朗诵。
来源公众号：天下女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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